由蠻荒回到文明–育空河漂流

 

林雪如

 

 

 

育空河長3,700公里，由發源地向北注入白令海，河道大多位於加拿大育空地區，流過白馬市(Whitehorse)、喀馬克斯（Carmacks）及道森市(Dawson) ，另有超過一半位於美國阿拉斯加州境內。

 

    育空河的開端在加拿大白馬市西南方馬歇湖之北，有些人則爭論說育空河的源頭應該是塔斯林湖（Teslin Lake）與塔斯林河（Teslin River），也就是此行我們下水的流域，因塔斯林河在抵達育空地區時的水勢比其他支流都要大。

  

這裡的另一盛名起因於1896年開始的淘金熱潮，曾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前往淘金，淘金人乘著木筏或者自製的船，沿著育空河到當時的淘金重鎮道森市(也是目前育空河泛舟「經典路線」的終點），但淘金熱大約僅經歷3年即結束。目前泛舟探險仍是育空地區夏天重要的活動，冬天則可以參加狗拉雪橇及看極光等另一類活動。

    

此行包含本會葉金川理事計六人，共租兩艘大船，除了食物，還有裝備帳篷睡袋都一起上船。八天共要划362公里，包含Teslin River 196公里及Yukon River 166公里。在船公司購買地圖輯，是Mike Rourke在1983年完成，2006年修訂之1：50,000 比例尺的手繪地圖，一本約12加幣（大約300台幣），將全程362公里的路濃縮在22頁裡。剛開始看地圖不太習慣，後來有機會邊划邊對照，才發現地形繪製得真是維妙維肖。22頁地圖要分8天划完，平均一天划3頁，頭尾兩天各2頁，大約是用這樣的原則分配吧 !!

   

另外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是GPS，因為河道並不像公路，沒有里程標示，那麼沿途要靠左還靠右，河流分叉時的選擇，崩壁有多長，所有判斷就得靠這兩樣道具，而地圖上標示的good camp可能是我們紮營或休息地點，更需要配合GPS去研判。當然，還有一重要因素是划船技術，兩船只要有一船錯過上岸點，要逆水行舟幾乎是不可能的啦!

 

  

預計八天的行程，我們前日到超市只買了一車物資(包含細麵加罐頭、麵包、水果等)，只租2個食物桶，然而網路資訊另一4人團體是採買兩車，另外從台灣帶一堆湯包調味品零食等，共租4個食物桶，顯見本團食量小的驚人。

 

    面對帶兒子出門的壓力，還好事先要他備一點備糧，但是冬粉及點心捲在第二、三天即貢獻出來，每天中午一把冬粉配上葉理事帶來的一包湯包六人分享，我的咖啡也同時發揮了最大鼓舞效用。三餐分量對於兒子是不足的，只好將每日早餐及晚餐自己的分量都留一半給他(簡直是臥冰割股情懷)，而上海機場轉機的黃飛鴻花生米與瓜子也都在限糧管制下，每天配給五顆!!

 

    這一切窘境在第五天決定縮短只划七天才解除，唯一的白酒在第四天到達Big salmon village才捨得打開，之後還分三天才慢慢喝完。真懷念在台灣爬高山，專業嚮導會幫我們準備好佳餚-山山有啤酒,夜夜有高粱!

   還好放流前一天在民宿晚餐的牛排大餐，為蠻荒生活事先騙好了胃；回到白馬鎮的晚餐，再為兒子彌補豬肋鮭魚大餐，加上亞伯大牛排(肉太老並不好吃)、啤酒全都到齊，免得兒子回去罵我一輩子!

 

 

我的風帆好友有次報名參加一個月10人帆船的環洋活動，才一周就回來了；也聽過其他舟友講述故事，某人行船預定70幾天，出發不到一個月就決定提早跳船買機票回家…..獨木舟一人一艘(偶有雙人舟)，自己承擔操控及體力的各種成敗因素；6人帆船，我因力氣不夠拉帆都當船長，負責操控船向。

 

Canone可沒那麼簡單，尤其在沒有事先預演狀況下。三人一艘，我們六個人應該可以有C(6,3)的排列組合，但基於體能、技術、配偶…等等因素，除了食物桶2桶固定，人員只能稍作組合調整。期間我只坐過兩個位子，就是兩艘船的最後掌舵。

 

某晚和同行另一舵手分享經驗，除了水面的波、水下有流(與波不一定一致)、水上有風、還有前面兩人的槳頻與方向速度等，所以掌舵的人是四度空間的考驗。沒坐過舵位的人一定不了解這是什麼滋味!!我的手掌間到第三天就起了水泡，手指尖到第四五天後生繭了，但是問我體力累不累？不累!只是全程必須全神貫注配合前面的槳頻力道比較累!

 

第四天調整座位換到另一艘船體驗不同船員的組合! 正巧是日下午由塔斯林河進入育空河交會處，進入夢寐已久的育空河域， 塔斯林河(TESLIN)色澤較灰黑，育空河(YUKON)色澤藍綠透亮；親臨他，融入他，兩河交融那一刻，我也深深醉了….放手、放心、放流，終於我與船、大自然、育空、天地，融合為一體。

 

 為何育空河一般建議要划八天，因前三天不純熟，只注意技巧與協調；第五天起，我真的聽見育空河清沁的聲音，這非語言交流深深感動著我。猶如來自育空的世界知名音樂家馬修連恩於2011年在育空上游皮爾河流域歷時3周泛舟550公里錄製的「HEADWATERS / 生命之源」專輯，就只是為了採集自然之聲。

此行帶了6面小國旗和一面大國旗，當划到第四天開始放晴，便將國旗綁在船頭和船尾，真的增色不少，也讓我們更有信心。在第五天抵達Big Salmon Village 營地(Yukon 114K)，看見小木屋上滿是簽名，一股衝動便請六人在小國旗上簽了名，找到木梯爬上尖尖的屋頂，想盡辦法將國旗插在屋簷底下避免風吹日曬。我無意冒犯加拿大，只想讓我們的國旗能在清沁的空氣中好好呼吸。

寶島真的美麗，台灣百岳的美應讓它世界馳名，所以我決定讓喜好大自然的國際朋友好奇台灣是什麼，台灣在哪裡，台灣有著可愛而純真的子民。我將那國旗留在Big Salmon Village 木屋頂，如果，還有台灣人經過，那便是台灣精神的驕傲。而我更開心的，在大鮭魚，我拋棄掉了被污染的心靈塵埃，憂鬱在營火中燒成灰燼，融進育空冰冷的河水-那在零下38度也不會結冰的河水，繼續蜿蜒流向北極。

我也希望自己心靈能如這河水般永遠流動奔放…..

 

行舟前幾天只看見2次水鹿1次水鴨，沒有任何人，夜裡又怕有熊來騷擾，滋味並不好受。第三天看見2艘小紅船，似近還遠，但確認了我們還在規劃路線上；在最後半天的行程，終於又看見那兩艘小紅船，一路沒機會說話陌生又熟悉的蠻荒朋友!

第四天強風吹襲，終於在困境中看見2名鮭魚研究人員和他的狗，似乎提醒我們不用擔心會死去，這只是電影情節中孤獨落寞的一段；八天已過一半，只需要留下能呼吸的半口氣我們就捱得出去!!

每天選營地、生火、搭帳棚等，成了離開那艘船後最重要的工作，因靠近北極地帶，夜裡氣溫異常低，帶去的薄睡墊抵擋不住冰冷的地氣，往往半夜哆嗦著醒來把所有禦寒衣物全穿上才能入眠。飢寒交迫下，臨睡前有時會像童話故事裡賣火柴的小女孩，點著營燈偷算明天後天的行程與糧食；一旦天明，烤麵包、收帳篷、穿雨衣、拖船….行禮如儀回到現實面，唯有努力划，夢中的牛排才會真的出現。

第六天晚上到達Little salmon village，在雨中奮力靠岸並爬上陡峭的岸邊，驚見產業道路，激動不已，似乎真正看見生存之路!而營地旁亦聽見車聲，地圖顯示應是加拿大國道4號，試著開手機雖未有任何訊息，但我們確認離文明不遠了!!

這晚出現又大又圓的月亮，我相信，在文明中快樂生活的人應該也同時看到他的皎潔，可惜實在太冷沒能力回去拿照相機出來拍照。蠻荒中遞減的黑暗，從剛開始每晚10點多天黑，越北要到11點半以後天才會黑，凌晨三點天就亮了；聽說育空在冬天因長時間的黑暗，很容易罹患憂鬱症的。

7月29日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，大夥因糧秣不足且對河流熟悉技術增強，提早一日在下午16:30終於抵達終點Coalmine camping ground。葉理事騎破爛腳踏車到3公里外500人的Carmacks小鎮去買魚讓我們解饞，在文明中被視為垃圾食品的冰淇淋、炸洋蔥圈、豬排、墨西哥餅成為美食饗宴，這些文明的代名詞讓我們感到格外愉悅並有安全感!!

泛舟危險嗎？答案是一點也不!縱使風疾浪湧，縱使船頭不知朝哪，只要不亂做危險動作是不容易翻船的。我們途中曾有某段採全程放流，10公里110分鐘完成，也就是船的平均流速是9公里/每小時。也在船上做實驗，如何加大槳與河川接觸面以輔助船速增加。

花20元加幣租了七天的釣魚執照(有固定日期的喔)，雖然假餌可能被大魚(應該是大石頭)鈎斷好幾個卻沒有真正釣到一條魚，乾脆把魚餌綁在船後方願者上鉤。花50元加幣買的防熊噴霧器一次也沒用到(忘了拍照紀念)，後來送給了操廣東腔的小黃司機。

全程天晴時可以悠閒地躺在船上，撐陽傘戴墨鏡看小說；可以展開四肢曬日光浴聆聽船過嘩嘩水聲；可以低頭記憶船下大大小小的石頭及快速閃過的水痕；可以心靈感受同舟者每一同時落槳在水中產生的共鳴……仰往天天造型不同的浮雲，如果我們能像飛毯般穿越育空，更可以完整記載這一切美好。

但重要的是行舟時要有足夠的信任(可自備有經驗有力氣的同行者)，只要能忍受八天沒網路、不洗澡沒廁所、餐風露宿、砍柴生火、風吹日曬..只要有縱走經驗喜愛原始生活的夥伴，都值得享受這不用揹負的探險旅程。

育空的河水不是天天的藍，其實有時是灰色的，尤其在雨中，他顯得更深灰。走過蠻荒，理解大自然平衡的道理，例如當碰見左右水道如何選擇時，就是順勢，我們曾經三人努力想挽回選擇另一條路，仍然敵不過大自然的安排。

加起來300歲的6個人花了7天時間一起划完將近370公里(約十分之一)!育空河繼續快速向北奔往白令海，然而行舟之時絲毫不覺流速快；望著滔滔育空水，此生不知是否會再重返，網路接通之際我深深了解文明的可貴，縮短人類時空的距離。

人生，如果重新走回原點，其實會是一種莫名的惶恐….在蠻荒與文明的衝突中也領悟了人類如何成長與超越，不一定完全是靠體力，需要更多的應是智慧!而這些蠻荒的經歷，就先鎖在我的百寶箱內,三十年後當兒子半百，也許偶而會想起瘋狂老媽曾經帶他去育空的飢餓蠻荒之旅。